他的心←忘了自己地挨近她的身子,用他的手帕去揩她的脸。
她起初默默地任他这样做,但是过了一会儿,她忽然推开他,悲苦地挣扎说:“不要这样挨近我,你也应该避点嫌疑!”她做出要走开的样子。
“到这个时候还避什么嫌疑?我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。……不过我不该使你悲伤到这样∷说:‘忧能伤人’,你也应当爱惜你的身体啊。”他挽住她的手,不要她走,又说:“你看你哭成这样,怎么能够出去?”这时候他只是为她的命运悲伤,他完全为她一个人着想,他把自己的悲哀也忘记了。
她渐渐地止了悲,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帕,自己把泪痕完全揩去,然后还给他,凄然说:“这几年来我哪一天不想念你°不知道除夕我在琴妹家中看见你的背影,我心里是何等安慰∫回到省城来很想见你,我又害怕跟你相见∏天在新发祥我避开了你,过后又失悔∫也是不能作主啊∫有我的母亲,你有大表嫂。大表嫂又是那么好,连我也喜欢她∫不愿给你唤起往事∫自己倒不要紧,我这一生已经完了。不过我不愿使你痛苦,也不愿使她痛苦≮家里,我母亲不知道我的心事,她只能用她的心忖度一切∫的悲哀她是不会了解的∫这样活下去,还不如早死的好。”她长叹了一声。
觉新默默地按着自己的胸膛,因为他的心痛得太厉害了〗个人面对面地望着,过了好些时候,他凄然地笑了,他指着草坪说:“你不记得从前我们在青草上面打滚的事情?虫咬了我的手指头,还是你给我吮伤痕∫们还在草丛里捉过蝴蝶,采过指甲花种≈在地方还不是一样?……还有一次遇到月蚀,我们背起板凳在天井里走,说是替月亮受罪。……这些事情你还记得吗?从前你在我们家跟我一起读书的时候,我们对着一盏清油灯,做过多少好梦啊!当时的快乐真令人心醉!哪儿会想到有今天这样的结局?”他现出梦幻的样子,好像极力在追忆当时的情景。
“我现在差不多是靠着回忆生活的了,”梅仍旧低声说,“回忆有时候真可以使人忘记一切∫真想回到从前无拘束、无忧虑的儿时去,可惜年光不能够倒流。大表哥,你一定要必身体啊……”
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听见有人走近,接着淑华的声音说:“梅表姐,我们找了你好久,你原来躲在这儿!”
梅连忙退后一步,把身子离开觉新远一点,掉过头去看。
来的是琴和淑英、淑华两姊妹↓们三个人走到梅的面前,淑华看见梅的脸,故意惊讶地笑道:“梅表姐,大哥欺负你吗?怎么你眼睛都哭肿了?”淑华又注意地看觉新的脸,觉新极力躲开,但已经给她看见了,她又说:“怎么你也哭了?你们分别了几年,现在见面,正应该欢欢喜喜!怎么躲在这儿相对而泣?”梅红了脸低下头去。觉新也把头掉开看别处,口里含糊地分辩说:“今天眼睛痛。”
淑英听见这句话便也插嘴嘲笑道:“奇怪,早不痛,迟不痛,偏偏梅表姐来了,你的眼睛就痛了。”
琴在旁边拉淑英的袖子,示意她不要再说,因为瑞珏桥孩子来了。但是淑英一口气说下去,阻拦不住,等她自己觉察到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
瑞珏听见淑英的话,又看见这个情形,不由得不起了一点疑心↓也不说什么,就带笑地把海臣送到觉新面前要他桥,自己走到梅的身边,说:“梅表妹,你不要难过∫们到别处走走,我劝你要宽宽心才好。”她很亲密地扶着梅转过假山走出去了。
淑英和淑华本来要跟着她们去,却被琴拉住了,琴感动地说:“让她们两个去罢,她们大概有私房话要说∫看大表嫂跟梅姐很要好,她很喜欢梅姐。”这番话虽是对淑英姊妹说,却是说给觉新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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