朵儿的话,虽然我早已经想过,可是听到从她的嘴里面说出来,除了迷茫之外,我竟然还感到一阵轻松,仿佛她这么和我想的相同,就已经分担了我的负担一样。
我为贝贝而杀死了白德曼,当时,复仇的快意使我忽略了内心的惶恐,而且,“除恶即扬善”的信念,让那时仍然稚嫩的我,没有太多的不安--我仍然是善良的。可是,随着阅历的增长,我原本就不坚定的意念开始动摇。
好友杨的死,让我愤懑,贝贝的遭遇,让我哀伤,可这些,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,我没有切肤之痛。当我亲临过死亡的边缘的时候,并且不止一次的接触死亡的时候,我发现过去所倚仗的保护自己良知的信念盾牌,已经布满了裂纹。尽管我想忽视它的存在,可是又感觉已经无法逃避。
为什么--不幸总是降临在善良的人身上?善良的人要耗费更多心神,精力来约束自己的行动,可是得到的回报却更少?在与坏人斗争的时候,善良的人不但没有优势,甚至往往是处于劣势?……究竟当善良的人值不值得?
我曾经习惯于在书本中寻找答案,或者向老大爷寻求答案,但现在我已经了解,现在和未来的无数事情,必须要自己去弄个明白。然而心中累积的越来越多疑问,让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沉重。
从书本上看来的东西,总觉得太过遥远,我甚至还曾经觉得,现实的社会远没有书本上的记录来的复杂和残酷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当时真是天真,书本上所能的描述,不过真实社会现实的复杂和残酷之万一。
或许是失眠的缘故,我开始怀疑,任何人,任何事情,我都要再三的审视才敢做出判断。因为原本我的是与非,就像天与地般界限清朗,然而现在,我的整个世界在动摇,崩溃,颠覆。
我怀疑老大爷,我怀疑凯门,……究竟我有什么利用价值?我还有多少利用价值?……
最后,我甚至怀疑自己--为什么父母的去世,我并没有感觉到天崩地裂的震撼?为什么我自认为对贝尤蒂有着强烈的,坚定的,恒久的爱,却又这么容易对其他的人动心?……
“朵儿,你知道么--有的时候,我会这么想:人的清白,就像……”沉思的我突然开口,让朵儿有些慌张,我左右环顾一下,床头的小几上,放着一本便笺。我拿起笔,在纸上用力点了一下,一滴墨水在纸上散开。“你说,这是什么?”
“这?……”朵儿迟疑的看了我一眼,她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转移话题,说起这个不相干的事情,“这是一个墨点啊。”
我笑了一下,“刚才我说,我觉得人的清白,就像一张白纸,没有犯错的时候,看上去就是一张白纸;但只要犯过一次错,就好像有了一个污点……”我的话,让朵儿的目光回到了便笺的墨点上。“你再让人去看时,人们的目光会聚焦于那个污点,而忽略了整张白纸的存在。”
拿起床头小几上的水壶,我倒出了一杯水,水干净、清澈。我用笔蘸了蘸墨水,在杯子中浸了一下,又摇了摇杯子,让漆黑的墨水在水中扩散开来。“现在你能看出来,我刚才在水里面加了墨水么?”
朵儿看着已经恢复了清澈的水,摇摇头。
“有的时候,我又会这么想:人的清白,就像是一池清水。在池水中,你洗一个澡,路人吐一口痰,小狗撒一泡尿,都是看不出来的。干渴的路人,在汲取池水后,甚至还会赞美池水的甘甜--当然,只要别向池水中投入太多的污秽。”
“我想,我有些失常,一般人是不会这样想,也不会想这么多的吧?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”本来沉默的朵儿,听了我这句话却急急忙忙的反驳,“可是,你不是一般人啊!”
“我不是一般人?谢谢你,朵儿……”我苦笑着,但仍然感觉到温暖,看见朵儿如此的维护我,感动的同时,我又觉得有些好笑。我继续说道,“有时,我脑子里面似乎有两种声音,像是两个人在争执一样--”
“一个人说:人只要犯过错误,就不再是好人。另一个人就说:不对,不是有改邪归正之说吗?坏人只要做好事,也能变成好人的。”
“不能因为人是做好事就忽略他的罪恶……可是,同理,也不能因为人做坏事而忽略他的美德呀?”
“向污水池中注入清水,只能让清水也变脏……若污水池中不注入清水的话,那将永远没有清澈的可能。”
……
说着说着,我仿佛陷入了一个沼泽,无法自拔。我只能抬头仰望天空,不去看那逐渐将自己吞没的深渊,遗忘自己身陷绝境。
“伍德,伍德……”朵儿的声音,让我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,“啊!我又发呆了吧?唉……因为这些我想了很久,憋在心里,难受得很。我能对你说出来,心情舒畅了许多,真是不吐不快啊!你就当作是……胡思乱想、胡言乱语好了!”
“嗯--不。”朵儿赶紧说,“我觉得你说的,很有道理呢。”
谢谢……这个词,到了嘴边,我又咽了回去。我想起了贝贝和莉莉的事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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