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平三十六年,秋,九月十九日,大吉。
在盛平帝甍逝后的百天内,顾云于九月十九日登基为皇。
当百官静跪,顾云携皇后章容在祭完太庙,登基大典完成之时,季太后身边的陈姑姑携先皇遗旨而来。这是盛平帝留给季太后的唯一一份空白圣旨,谁也没想到,季太后用到了此时此处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
皇后章容,临朝摄政,对顾云行劝诫教导之责,特赐紫檀戒尺,顾云见之如见朕,行弟子礼。
钦此。”
短短的三十五字圣旨,让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,才接旨。
陈姑姑恭敬地把紫檀戒尺交给章容后,才高声道:“太后懿旨,即刻行诫子礼。”
顾云端正的下跪,声音是少年特有得清脆,又伴着一丝缓慢从容:“请师父训诫。”
章容认真地端详跪在脚下的少年皇帝,许久,才肃容道:“顾氏子云,靖国为皇,愿吾皇治下,海晏河清,歌舞升平。”
顾云应道:“是,云儿谨记。”言毕,伸出了左手。
章容挥动戒尺,十成力打在了顾云的手掌上,只一下,白皙的手掌就迅速变红,肿了起来。
陈姑姑见状,想阻止,却又想到了季太后的近乎自语的呢喃,“我要看,在君权被压制,自尊被践踏时,帝后又将如何?章容又能走到哪一步?”
陈姑姑出神时,章容已不紧不慢地打了九下,九为极之数。
“谢师父教导”,顾云俯首谢过,仍端正地跪着。
陈姑姑微现犹豫,却仍是继续道:“太后懿旨,每月初一十五,皇帝于凤仪宫自省吾身,有过惩之,无过诫之。”
顾云章容齐声应是,陈姑姑才宣布礼成。
顾云起身,携章容受文武百官跪拜,这自古以来绝无仅有的登基大典才宣告结束。
陈姑姑注视着相携离去的帝后,略感茫然,这九戒尺,打的是顾云的君权,是顾云的尊严,是顾云的脸面;打的更是章容的未来,是帝后琴瑟和鸣的契机,是章容的生命。
也许,现在的顾云不明白,但十年后的顾云,二十年后的顾云能不明白吗?等到顾云真正的君临天下,能接受君权旁落,每半月受皇后惩戒?
现在的章容能明白吗?也许正因为明白,才知道无路可退,别无选择,无法想象,章容到底以怎样的心情挥下的戒尺?
帝后回宫后,去慈安宫请安。
季太后挥退左右,只留下帝后二人。
季太后沉默良久,才缓声道:“顾氏祖训,去衣承责,以血洗罪。”
帝后低声应是。
沉默中,季太后低声咳嗽起来,有紫黑色的鲜血自季太后的嘴角流下,“先帝,顾盛,你终究不放心我,要我随葬。”季太后边说边笑,眼角却有泪珠滑落。
“你葬城南,我栖城北,生不同心,死亦不同穴。”季太后留下遗言,一代权后,溘然长逝。
季太后葬于靖都之北,落枫山巅,与盛平帝的帝陵,卧龙谷,隔着靖都,遥遥相望,依如他们后半生。
陈姑姑自请替季太后守陵,她要用自己的眼睛,替季太后看着顾云章容,看这一对帝后,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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